秋夜寄邱二十二员外(韦应物),新嫁娘词(王建),鸣筝(李端),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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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二十二员外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
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怀念你竟在这深秋的夜晚,散步吟咏多么寒凉的霜天。
想此刻空山中正掉落松子,幽居的友人一定还未安眠。
此为一首怀念友人的诗。邱员外,指邱丹,是韦应物在苏州时交往密切的好友,二人之间常有唱和。当时,邱丹在临平山习道修行,韦应物写下这首诗以寄托情怀。
诗论家们向来对韦应物的五言绝句非常推重。胡应麟曾在《诗薮》里写道:“中唐五言绝,苏州最古,可继王、孟。”沈德潜则在《说诗晬语》里写道:“五言绝句,右丞之自然、太白之高妙、苏州之古淡,并入化境。”可见,诗论家们对韦的五言绝句评价之高。本诗为韦的五绝中的一篇代表作。施补华曾经在《岘佣说诗》里赞叹本诗“清幽不减摩诘,皆五绝中之正法眼藏也”。本诗不用浓烈的字词吸引读者,仅是从容落笔,浅浅着墨,却能让人感到意味悠远,回味无穷。就整体构思与写作手法来说,本诗也有值得借鉴的地方。诗的前半部分写诗人自己,也就是怀念友人之人;后半部分写当时在临平山习道的邱丹,即诗人所怀念之人。第一句“怀君属秋夜”,点出时间是秋天的晚上,而这“秋夜”的景致和“怀君”的情愫正好相互映衬。第二句“散步咏凉天”,自然地承接上句,与上句之意紧紧相扣。“散步”和“怀君”相对应,“凉天”和“秋夜”相关联。以上两句皆为实写,写出诗人因怀念友人而在寒凉的秋夜漫步低吟的情景。随后,诗人没有顺着情思抒写,也没有针对夜景抒怀,而是让诗情飞到了远方。第三、第四句,是诗人想象所怀之人此刻在远方的情况,但仍旧是紧紧扣住前两句来写的。隐士经常以松子作为食物,因此松子掉落时节就会忆起对方。“山空松子落”一句,承接“秋夜”、“凉天”,是诗人由眼前的寒凉秋夜,推测临平山中此夜的景色。“幽人应未眠”一句,则承接“怀君”、“散步”,是诗人由自己正在思念远方的友人、辗转难眠,而猜测友人此时应该也在思念自己而难以入眠。最后两句是虚写,出于诗人的想象,不仅是由前两句生发,而且也加深了前两句的诗情。从全诗来看,诗人综合使用实写和虚写两种写作手法,令眼前之景和意中之景同时呈现,将怀念友人之人和所怀念之人连到一起,进而抒发了两地相思的深挚情感。
全诗笔墨不多,却蕴含着无限意味;语淡而情浓,言短而意深。整首诗格调古朴雅致、安闲恬淡,给人玩味不尽的艺术体验。
新嫁娘词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新婚三天下到厨房,洗净素手做饭烧汤。
揣摩不清婆婆口味,先找小姑品尝品尝。
王建,与张籍齐名,并称为“张王”。其诗主题多为家、蚕妇、织女、水夫等,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
本诗描写了新妇出嫁第三天,进厨房煮饭烧菜的情景。由于新妇不了解婆婆的饮食习惯,就叫来小姑子事先品尝。诗人通过对“下厨”这一生活细节的描写,将新妇小心谨慎、勤劳聪敏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既反映了封建家庭中媳妇地位的低下,也暗绘出封建文人初登仕途时谨慎小心、希求恩宠的心态。
诗的前两句是平白叙述。女子出嫁后第三天开始下厨做饭,是中国古代的习俗,俗称“过三朝”。羹汤,这里泛指饭菜。第三句“未谙姑食性”是个转折,使诗情出现波澜。在封建制度下的家庭中,“姑”,也就是婆婆,是当家之人,对新妇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长辈。按照《大戴礼记·本命》中所说,妇人有七去(被休、被遗弃),其中之一是“不顺父母,去”。《礼记·内则》中写道:“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所以,媳妇在婆婆面前,出入进退都要格外小心谨慎。新妇初来乍到,不清楚婆婆的口味,必须用心揣摩,以求获得好感。在这里,我们完全可以揣度到新妇在封建礼教的沉重压迫下,“洗手作羹汤”时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态。而小姑恰好介于婆婆和媳妇中间的位置。尾句“先遣小姑尝”,是整首诗的华彩之处,言虽少而意味浓厚。在此之前,新媳妇其实有一个推理过程:小姑子与婆婆长期生活在一起,必然会有相近的饮食习惯;小姑子是婆婆抚养长大的,必然和婆婆的饮食习惯相同。只要知道了小姑子的习惯,便可知道婆婆的习惯了。如果按照这样的推理写下来,本诗难免落入俗套,没有新意,所以诗人别出心裁,选取新妇小心翼翼准备食物的典型场景作细致描写,显得韵味十足。新妇的聪敏可爱也尽在诗中。
整首诗仅有二十个字,毫无铺陈雕饰,但若反复玩味,就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鸣筝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饰有金粟柱的古筝轰鸣,洁白的手弹拨在玉房前。
为让听曲周郎回首盼顾,常常是故意拨错了筝弦。
这是一首描写女子弹筝的小诗,主要描写弹筝者的心理。从诗意看,这首小诗写一位弹筝女子为博意中人青睐而故意出错的情态,写得婉转细腻,富有情趣。筝是古代一种弹拨乐器,“鸣筝”即弹奏筝曲。诗题又作“听筝”。“听筝”,则谓听奏筝有感,就听者立题。而本诗主要描绘弹筝者的心理,从诗意看,以“鸣筝”为题更加合适。
首句写琴之美,次句写弹筝者之美。“柱”是系弦的部件。“金粟”形容筝柱的装饰华贵。“素手”表明弹筝者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前两句写出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华美的房舍前,用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悦耳的筝声就从华美的琴畔流转开来。
三、四句诗是全诗的关键所在,描写了“误拂弦”的心理。“周郎”指三国时吴将周瑜,他二十四岁时即为中郎将,时称“周郎”。周瑜精通音乐,听到人奏曲有误时,即使喝得半醉,也要转过头去看看。所以时谣说:“曲有误,周郎顾。”(见《三国志·吴志·周瑜传》)“周郎”在此处比喻弹筝女子心仪的知音者。“时时”是强调她一再出错,显出故意撩拨的情态,表明她的用心不在献艺寻求知音,而在其他。为了所爱慕的人顾盼自己,故意将弦拨错,弹筝女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
清代的徐增评析这首诗时说:“妇人卖弄身份,巧于撩拨,往往以有心为无心。手在弦上,意属听者。在赏音人之前,不欲见长,偏欲见短。见长则人审其音,见短则人见其意。李君(称李端)何故知得恁细。”(见《而庵说唐诗》)。可以说,他的看法是十分精透的。本诗的巧妙之处就在于诗人通过仔细观察,抓住了日常生活中表现人物内心状态的典型细节,把弹筝女子复杂而难以捉摸的心理,想博取青睐的心情,委婉地写了出来,非常生动、逼真。本诗的写法有点像速写,也像素描,对弹筝女子形象的刻画十分到位。
玉台体
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
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
昨晚上裙带结自己解开,今早观看屋里喜蛛在飞。
还是应该搽粉修饰打扮,恐怕是夫君外出要归来。
本诗写女子盼望夫君归来的心理,运用双关隐语,生动地表现了女子的真挚情意,富有江南民歌风味。玉台体,指艳情诗体。南朝徐陵选梁以前艳情诗编为《玉台新咏》十卷。严羽曾说:“或者但谓纤艳者玉台体,其实则不然。”(见《沧浪诗话》)由此可以得知,本诗集中多为香艳诗。后人遂称艳情诗为玉台体。权德舆这首诗,写明是效仿“玉台体”,描写的是妇人思念丈夫之情,感情诚挚、朴素、蕴藉,可以说是通俗而不庸俗、快乐而不淫佚。
人们在寂寥烦闷的时候,经常会左顾右盼,寻找好运的征兆。尤其是春闺独自守空房时,更容易出现这样的心绪与举动。在我国古代,妇女束腰系裙的带子,有的是丝束,有的是帛缕,有的是绣绦,一不注意,就会使绾结松开。而这从古代以来,绾结松开一直被视为夫妻好合的征兆。见到“裙带解”,痴情的女主人公便立刻将这个偶然的现象和自己思念丈夫之情联系到一起——难道是丈夫要归来了?她欢喜不已,晚上都未能安睡,第二天早上,她又看见房屋顶上捕捉蚊子的蟢子在飞来飞去。所谓“蟢”者,即“喜”也。“今朝蟢子飞”也是一个好的征兆。吉兆接连出现,这应该不会是偶然吧?最后两句“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是说惊喜不已的女主人公不禁默想道:“我还是应该用心梳妆打扮一下,可能夫君外出就要回来了!”
本诗的语言朴素自然,却将女主公的感情刻画得非常细腻。比如“裙带解”、“蟢子飞”这些不会引起大多数人留意的小事,却击起了女主人公内心深处无法平复的波澜。另外,本诗写得委婉蕴藉,耐人玩味。丈夫外出后,女主人公的境况、心情怎么样,诗人都没有进行说明,然而通过“铅华不可弃”的内心独白就可推知一二。一个“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见《诗经·伯兮》)的怀念远行丈夫的妇人形象呼之欲出。整首诗都是在描写心理,语言符合女主人公的身份、神态和情状,虽是仿效旧体,却又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