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律诗大全500首 评点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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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昔日的仙人已乘着黄鹤飞去,此地只剩下座空空的黄鹤楼。
黄鹤一去再也没有返回这里,千万年来只有白云飘飘悠悠。
阳光下汉阳的树木历历可辨,更能看清芳草繁茂的鹦鹉洲。
天近黄昏不知道家乡在哪里?看江面烟波茫茫更使人烦愁。
这首诗是吊古怀乡之佳作。诗人登临黄鹤楼,览眼前景物,即景生情,诗兴大作,脱口而出,一泻千里,写成了本诗。本诗既自然宏丽,又饶有风骨,成为历代所推崇的珍品。诗虽不协律,但音节嘹亮而不拗口。传说李白登此楼,目睹本诗,大为折服。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个传说可能是后人附会,未必真有其事。然而李白确曾两次作诗拟本诗格调。其《鹦鹉洲》诗前四句说:“鹦鹉东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与崔诗如出一辙。
黄鹤楼因其所在之武昌黄鹤山(又名蛇山)而得名。传说古代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见《齐谐志》);又传说费文伟登仙驾鹤于此(见《太平寰宇记》)。本诗就是从楼名之由来写起,借传说落笔,然后生发开去。仙人跨鹤,本属虚无,本诗却偏偏“以无作有”,写出了岁月不再,古人不见,白云苍狗,世事茫茫的高渺境界。
诗的前四句就楼名来历起兴,写到人、鹤俱去,空留此楼;而黄鹤一去不复返,只剩得白云空在。诗人言语中对此楼的今昔变化感慨不已。前人有“文以气主说”,这四句用散文的句法,连贯直下,冲破了格律的束缚。虽然接连用三个“黄鹤”,却因气势恢弘、语调激昂,而使读者心情迫切地读下去,无暇挑剔。其实诗人这样做,已经触犯了格律诗的大忌,七律要求“前有浮声(平声),后须切响(仄声)”,本诗一二句,第五、六字都是“黄鹤”;第三句几乎全用仄声;第四句又用“空悠悠”这样的三平调(诗句中最后三个字都是平声字就叫做三平调,这是格律诗的大忌,是决不允许出现的)作结;同时这四句仿佛完全没有考虑到对仗,所用皆为古体诗的句法。这是因为当时七律诗尚未成型吗?当然不是。崔颢自己就写过严格遵守格律的七律。那么是诗人故意违背七律的规范吗?这样说似乎也不妥。那他是想像与他同时代的诗人杜甫一样,自创别调吗?这个猜测也无从考证。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引用《红楼梦》中的一句话来解答了,林黛玉教香菱作诗时曾说:“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崔颢在此,就是本着“诗以立意”、“不以词害意”的原则,妙笔生花,写出了这首七律中的奇葩。后四句实写诗人登楼北望的所见所想。诗人的视线由远而近,先是触及江北汉阳历历可辨的树木,接着看到了鹦鹉洲头的芳草。而近看楼下,大江之上烟波一道,江空暮色苍茫,雾霭遮断归乡之路,这些自然使他忧愁顿生。
本诗首联、颔联与颈联、尾联看似断成两截,其实文势是从开头一直贯穿到结尾的。从律诗的起、承、转、合上来说,这种似断实续的衔接,也是很值得称道的。元代学者杨载在《诗法家数》中论律诗颔联时说:“此联要接破题(首联),要如骊龙之珠,抱而不脱。”本诗就做到了这一点。首联叙述了仙人乘鹤离去的传说,颔联紧承首联,说黄鹤飞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两联结合紧密,可谓浑然一体。在论律诗颈联时,杨载说:“与前联之意相避,要变化,如疾雷破山,观者惊愕。”就是说颈联不应承接颔联之意,而应求变、求奇,出人意料。本诗可以说做到了这一点。前两联未能遵守格律,于是第三联由变归正,转而遵守格律,境界也截然不同。此外,首联和颔联叙仙人驾鹤飘然远去,给人以虚无缥缈的感觉;颈联则忽现晴川、树木、芳草、汀州,所有景象都历历在目。这样一转折、一对比,尾联中诗人登高远眺的愁绪就更加容易让人理解了,也使得文势波澜起伏、扣人心弦。并且“烟波江上使人愁”一句再次将诗歌带到了虚无缥缈的境界,如豹尾绕额,很好地照应了开头,也很符合律诗的规范。本诗在艺术手法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历来被人们推为题黄鹤楼的绝唱。清代著名诗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曾评价本诗说:“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可以说是至为精当。
行经华阴
岧峣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河山北枕秦关险,驿路西连汉畤平。
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处学长生?
高高的华山上俯视京都长安,三峰伸向天外不是人工削成。
在武帝祠前的乌云将要消散,雨过天晴仙人掌上一片青葱。
秦关北靠河山地势多么险要,驿路通过长安往西连着汉畤。
借问路旁那些追名逐利的人,为何不到此访仙学道求长生?
本诗描写了诗人行经华阴所见的鬼斧神工的华山三峰的雄奇壮阔景色,表现了祖国山河的壮美瑰丽,抒发了诗人鄙薄功名的情怀。华阴,指位于华山北面的陕西华阴县。
诗题《行经华阴》,既是“行经”,必有所往;所往之地,就是求名求利的集中地——“咸京”(今陕西西安)。诗中提到的“太华”、“三峰”、“武帝祠”、“仙人掌”、“秦关”、“汉畤”等等都是唐代京都附近的名胜与景物。当时京师的北面是雍县,东南面就是崔颢行经的华阴县。县南有五岳之一的西岳华山,又称太华。华山山势高峻。华阴县北就是黄河,隔岸为风陵渡,此岸是秦代的潼关(一说是华阴县东灵宝县的函谷关)。华阴县不但河山壮险,而且是由河南一带西赴咸京的要道,行客络绎不绝。
这首诗写诗人行旅华阴时所见的景物,抒发了诗人吊古感今的情感。诗的前六句全为写景。写法为先总后分,由此及彼,井井有条。首句下笔不俗:诗人将拥有神仙洞府的华山凌驾于满是王侯贵族的京师之上。“岧峣”两字极言华山之高峻,一个“俯”字更道出崇山压顶之势,彰显出一种神力。接着,诗人由整体转为局部,以三峰为例,论证华山之“岧峣”。“削不成”三字暗示人间利器难堪大用之意,似乎在纯然的景物描写中要表达神力胜于人力,出世胜于入世的含义。
首联写远景,颔联则摄近景。诗人途经华阴时,正值云销雨霁,遥见三峰苍翠如洗,武帝祠前乌云将散,仙人掌青葱可爱,这些雨后初晴的新鲜景象,自然美妙,令人心旷神怡。另外,诗句对仗工整,“武帝祠”和“仙人掌”更为诗尾的“学长生”埋下伏笔,可谓于平淡处见新奇。颈联则充满想象,描写了一片虚幻之景。第五句一个“枕”字把黄河、华山都人格化了,大有“顾视清高气深稳”的气势,“险”字又有意无意地暗示了世人为追求仕途经历的坎坷与挫折。第六句一个“连”字,将“汉畤”与颔联中“武帝祠”、“仙人掌”联系起来,一同照应尾句的“长生”一词;“平”字又与首联“岧峣”、“天外”相对照,以驿路的平坦反衬华山的高峻,同时也暗示长生之道比求仕之路更为坦荡。总体来说,五六句中,一“险”一“平”为人们指明了出路,也照应了首句中的“俯”字;“枕”字、“连”字用法巧妙,故前人称之为诗眼。本联中,诗人眼中无而意中有,在双目所及的景象基础上,充分展开了想象。在华山下同时看到黄河与秦关以及望见咸京以西的汉畤是不符合现实的,但诗人“胸中有丘壑”、“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自然下笔如有神,因此能够描摹出此等气势雄伟的画面。古人论诗有“眼前景”与“意中景”之分,前者着眼于描写客观景物,后者则往往能体现出诗人的才思和胸怀。本诗首联、颔联着意于“眼前景”,接着在颈联引出“意中景”,衔接自然又充满了新奇的想象。晚清大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联想到全诗在写景的过程中夹杂的暗示性的话语,也可以看出诗人的情思。尾联两句是经过前三联的表述后自然落笔的,笔意潇洒,风流蕴藉。崔颢的传世诗作大都严守格律,然而本诗却打破了律诗起、承、转、合的传统规范,别具一格。前三联层次分明、着意写景,尾联上句则笔锋陡转,然后末句以反问的句法收尾,点明本诗“何如学长生”的主旨。
崔颢两次进京,都在天宝年间,本诗劝人“学长生”,大概与当时尊奉道教、供养方士的社会风气有关。其实,诗人此次路过华阴,也与其他行客一样,都是要进京求仕,但他一见华山的高峻,联想到出尘脱俗的闲适自得,又想到自己为了名誉仕途终日奔波,难免感慨万千,因此在此劝喻旁人。纵观全诗,诗人将神灵古迹与山河胜景融于一炉,使得诗歌气势雄浑、意蕴深远,清人方东树曾评道:“写景有兴象,故妙。”可说是至为精当。
望蓟门
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一到燕台远望塞外触目惊心,汉兵营里号角喧天战鼓隆隆。
万里荒原积雪皑皑寒光闪闪,三边曙色军旗高悬猎猎飘动。
沙场烽火遮蔽了胡地的日月,渤海和燕山簇拥着重镇蓟城。
年轻时虽未像班超投笔从戎,论功名愿学终军向君王请缨。
本诗为边塞诗,是一首借古感今的优秀之作,通过对边地壮丽景色和将士紧急备战防卫森然的描写,赞颂边地将士英勇戍边的爱国精神,抒发诗人投笔从戎的豪情。全诗气势壮阔,笔力雄健。蓟门,唐时边塞要地,在今北京市西北。
第一、二句起句突兀,暗用典故。燕台,为战国时燕昭王所筑,用来招揽贤才,在诗里指代燕地的平卢、范阳一带。面对久负盛名的边塞重镇,诗人刚到此地便被其天地的辽阔、山川的险要所震撼,生发出无限豪情。但他真正“惊”的,是阵阵笳响鼓动所代表的军营的威武。
第三、四句紧扣一个“望”字写景,格调高昂。诗人将目光放远、放高,将心“惊”的原因向深处挖掘,写“望”中所见,抒“望”中所感。极目远眺,连绵万里的积雪反射出道道寒光,令人目眩,诗人感觉仿佛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朦胧中,诗人只看见那飘扬的旗帜高悬半空,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这里是用肃穆的景象,暗暗烘托出汉将营中庄重的气派和严整的军容。
第五、六句从军事上落笔,着力勾画山川形胜,意象雄伟阔大。远处的烽火连着月光,天边的云团拥着边城。在边境艰苦的自然环境中,军人的豪迈之情也随之而生。
最后两句卒章显志,表达出诗人投笔从戎的意愿,圆满结束全诗。其中,“投笔吏”引用了东汉班超投笔从戎的典故;“请长缨”引用了西汉终军自请出使南越的典故。
全诗洋溢着一种昂扬的精神,围绕着“望”字展开,抒发情感,格调高昂,很有震撼力。
九日登望仙台呈刘明府
汉文皇帝有高台,此日登临曙色开。
三晋云山皆北向,二陵风雨自东来。
关门令尹谁能识,河上仙翁去不回。
且欲近寻彭泽宰,陶然共醉菊花杯。
汉文皇帝修建高高的望仙台,今日登临天边的曙色刚散开。
三晋的重重云山全向着北方,崤山二陵的风雨从东方飘来。
像关门令尹谁能够认识清楚,仙翁河上公一去便不再返回。
远求神仙倒不如近寻彭泽宰,一起畅饮共为重阳菊花干杯。
这是一首怀古投赠诗,描写的是诗人在重阳节登望仙台所见的壮美景色。全诗气象雄阔,诗人在诗的结尾慨叹神仙虚无缥缈,不如邀友人赏菊,陶然共醉,表现了诗人旷达洒脱的胸怀。九日:指重阳节。明府,唐时对县令的尊称。
首联从望仙台的由来写起,点出诗人登高的地点和具体的时间。望仙台,汉文帝为观仙人河上公而建的楼台。诗人在重阳节这一天,登临望仙台,适逢朝日初出、阳光四照。
颔联写的是诗人登临仙台所见之景:北面能望见三晋高耸入云,山岭蜿蜒;东面能看见淆山南北二陵,意境开阔,气势雄浑。此联为诗中的佳句。
颈联写诗人远眺函谷关,联想到官员尹喜追寻老子出关西去、羽化为仙以及河上公成仙的传说。这一句点出神仙已去不会再回来。
尾联承接上句,转到节日抒怀。这两句的意思是:找不到神仙,还不如就在附近寻个像陶潜般的人,与他一起在菊丛中举杯同醉,欢乐开怀。此处的“彭泽宰”指的是诗人的朋友刘明府。诗人以陶渊明为比,旨在说明既然重九登高,而神仙不再回来,又何必欲求神仙,不如就近邀请好友刘明府来一起畅饮菊花酒吧。“陶然共醉菊花杯”乃化引陶渊明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诗意,语意真挚,浑然天成。
全诗既有时间地点,又有人物情节。诗人先是描写了仙台雄伟壮丽之景,然后指出寻访神仙远不如就近邀友畅饮舒适畅快。全诗转承流畅自然,一气呵成。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本诗为“一气转合,就题有法。”这种说法非常妥帖。
送魏万之京
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
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
关城树色催寒近,御苑砧声向晚多。
莫见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蹉跎。
早晨听你向我唱着离别之歌,昨夜微霜初下时你渡过黄河。
烦愁中不忍心听那鸿雁哀叫,更何况还有重重关山要经过。
潼关曙色微茫催促寒冬临近,皇城中的捣衣声傍晚格外多。
不要把长安城当做行乐之地,虚度年华白白地将青春消磨。
这是一首抒发离情的赠别诗。魏万又名魏颢,曾求仙访道,隐居于王屋山。唐玄宗天宝十三年(754年),魏万因仰慕李白,南下到吴、越等地寻访,最终得以在广陵与李白相遇,行程超过三千里。李白很欣赏魏万,授权他将自己的诗作结集,临别还为他作了一首长诗《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魏万应是李颀的晚辈,不过从本诗来看,两人似是极为相投的忘年之交。李颀晚年闲居颍阳,经常赴洛阳,本诗很可能作于洛阳。
诗的首联使用倒叙的手法,先以“朝闻游子唱离歌”一句点出魏万在清晨离去,接着用“昨夜微霜初渡河”描述昨夜之景。“初渡河”一语将霜拟人化,也写出了深秋季节萧瑟肃杀的气氛。
颔联紧承首联,“鸿雁不堪愁里听”以一个“愁”字,直言离情,点染气氛。大雁秋天南飞春日北归,行踪不定,好比游子。凄厉的雁鸣充斥天际,使人感到惆怅凄凉,落魄困窘的人听到,就更难免黯然神伤了。“云山况是客中过”一句,“况是”照应上句“不堪”一词,情真意切。“云山”本是令人期待的景象,可是忧愁失意的人坐对云山,只能产生前途未卜、身世飘零的伤感。诗人在此以感同身受的心情书写出了他乡游子的寂寥和无奈。另外,诗人先写物象鸿雁、云山,再写愁里听、客中过等所闻所见。这种因景生情,寓情于景的写法,容易引起共鸣。
颈联两句“关城树色催寒近,御苑砧声向晚多”,诗人又想象了魏万进京途中所见之景:从洛阳西去会路过函谷关和潼关,时值深秋,草木凋零,天气渐寒。本来是寒意令树变了颜色,但寒意不可见而树色可观,于是诗人说是树色把寒意带来。看见树色改变本能断定寒意袭来,所以诗人的说法既新奇又合乎常理。一个“催”字,将树木拟人化,赋树木以人情,十分形象,更见诗人推敲之功。李白诗云:“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可见傍晚之砧声是长安的特色之一。但是,长安有无数景观,城垣雄伟,宫城壮观,诗人为何不列举这样的景色,而写了貌似不太起眼的“御苑砧声”呢?因为此起彼伏的捣衣声在古诗的意象中一直代表着愁绪与萧瑟。诗人一生多次赴长安,曾在那里“倾财破产”,历尽坎坷。因此,辉煌的帝都对于他来说,想必是充满了辛酸的回忆,所以他在此选取了“御苑砧声”这一象征离情与凄凉等等情思的意象入诗。诗人内心之感慨,不言而喻。同时,“关城树色”与“御苑砧声”,虽是想象、回忆中的形象,但因联系了气候、时序等客观环境而显得非常生动自然。另外,“催寒近”与“向晚多”六字对仗,暗含光阴似箭、青春易逝之意,也顺势引出了下文。
尾联“莫见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蹉跎”,完全是长辈的语气。诗人用“行乐处”三字代指长安,与上文的“御苑砧声”呼应,虚实结合,给魏万以亲切诚恳的叮咛:千万不要把长安看做行乐之处,切莫虚度光阴,白白浪费大好时光,应珍惜时间、奋发向上,成就一番事业。诗人谆谆善诱、语重心长,表达了对魏万的真挚感情,虽然流露出一种凄凉、低沉的情绪,但却动人心弦、催人奋进。
本诗向来以精于炼字闻名,同时,诗人将写景、叙事、抒情熔于一炉,也取得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因此使本诗成为千古名篇。
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
嗟君此别意何如,驻马衔杯问谪居。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
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
此次离别不知你们心绪何如,停住马饮酒询问被贬的去处。
巫峡猿猴悲啼令人伤心流泪,衡阳的归雁会为我捎来回书。
秋日青枫江上孤帆远远飘去,白帝城边黄叶飘零古木稀疏。
圣明朝代如今定会多施雨露,暂时分手希望你们不要踌躇。
这是诗人送别两位被贬友人而作,描写了两位友人在旅途中将遇到的艰辛,对两位友人表示同情、关切,并给予安慰和鼓励。全诗情景交融,情意深厚。少府,唐时县尉的别称。李、王二人事迹不详。峡中,此指夔州巫山县。
首联总写诗人对李、王二少府二位友人遭受贬谪的关切和同情之心。诗一开篇就以强烈的感情,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嗟君此别意何如”以问句开始,“嗟”意思是说叹息之声,置于句首,贬谪分别时的痛苦,溢于言表。“此别”、“谪居”四字,又不着痕迹地点出标题中的“送”和“贬”。“驻马衔杯问谪居”写诗人在送别之地下马,为李、王二少府举杯饯别,谈论二人贬谪的地方。
中间两联针对李、王二少府的处境,双双分写。颔联上句“巫峡啼猿数行泪”,写因为李少府被贬峡中,诗人想起古民谣“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说法,联想到李少府在峡中的荒凉之地可能听到凄厉的猿啼声,不由得留下了眼泪;“衡阳归雁几封书”写因为王少府被贬长沙,诗人由长沙想到衡阳的回雁峰,嘱咐王少府到长沙后多写信。
颈联上句“青枫江上秋天远”是诗人想象长沙青枫江的风光,是再写王少府;下句“白帝城边古木疏”是诗人想象白帝城(在夔州,当三峡之口)的风光,是再写李少府。诗人准确地写出二人所去之地的风光,将内心的愁情别恨寄予景色之中。
尾联两句“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是诗人对二位友人的劝慰之辞。同时,诗人对前景作了乐观的展望:此次遭贬,我们的分别都只是暂时的,你们不要踌躇不前,重归之日不久就会到来。至此,全诗结束,既照应了首联,又给读者留下想象的余地。
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凤凰台上曾经有过凤凰翱翔,凤去台空唯有江水独自流淌。
昔日吴宫花草早把小路埋没,晋代的豪门已变成古代坟场。
三山矗立隐现如同天外飞来,一道绿水分流白鹭洲在中央。
总是因为那浮云遮蔽了太阳,不见京都长安使人心中忧伤。
李白很少写律诗,而《登金陵凤凰台》却是唐代律诗中广为传诵的杰作。天宝三年,李白离开朝廷后,曾多次造访金陵,并写下诗文。这首诗约作于天宝四年到十四年之间。相传,诗人崔颢登黄鹤楼时,写下了著名的《登黄鹤楼》。李白来到此地,触景生情,便要提笔作诗,但看到墙上崔颢的诗作之后,遂罢笔。不久,他又登临南京凤凰台,写下这首诗,与崔颢之诗相竞。本诗慨叹朝代的兴衰变迁,抒写了因浮云蔽日壮志难伸的忧郁。金陵,今江苏省南京市。凤凰台,故址在今南京凤凰山上,南朝宋文帝所建。
本诗首联写凤凰台的传说,十四字中连用三个凤字,却无重复之嫌,而且音节流转流畅明快。“凤凰台”在金陵凤凰山上,相传南朝刘宋永嘉年间有凤凰集于此山,乃筑台,山和台也由此得名。古时,凤凰是吉祥的象征。当年凤凰来游象征着王朝的兴盛;如今凤去台空,六朝的繁华也一去不复返了,只有悠悠长江水仍独自空流。
颔联承“凤去台空”,诗人进一步发挥写吴宫、晋都。三国时的吴和后来的东晋,都建都于金陵。诗人观眼前金陵景象,感慨万分,说吴国昔日繁华的宫廷已经荒芜,东晋的一代风流人物也早已进入坟墓。那一时的显赫,最终又留下了什么呢?
颈联由怀古转到写景,对仗工整,气象壮丽。诗人没有沉浸在对历史的凭吊中,而把目光又投向大自然,投向那“三山”、“一水”。“三山”在金陵西南长江边上,三峰并列,南北相连。白鹭洲把长江分割成两道。诗人将三山在空中半隐半现、江水被沙洲分流两端的景象描写得恰到好处。这两句诗气象壮丽,对仗工整。
尾联写诗人由六朝帝都金陵联想到了唐都长安,登高远望,视线却为浮云所蔽。此联寄寓深意:长安是朝廷之所在,日是帝王的象征。这两句诗暗示皇帝被奸邪包围,而自己报国无门,心情沉痛。“不见长安”暗点诗题的“登”字,诗人触境生愁,意寓言外。
本诗与崔诗相比,正如方回《瀛奎律髓》所说:“格律气势,未易甲乙。”但本诗抒发了诗人忧国伤时的怀抱,意旨更为深远。
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戴红巾报时官手执更筹报晓,更衣官才给皇帝送上翠云裘。
九重的皇宫打开了金红宫门,万国的使臣都躬身朝拜皇帝。
日光初照遮阳的掌扇在晃动,香烟缭绕皇袍上面绣龙飘浮。
早朝结束还须为皇帝写诏书,佩玉叮当贾至回到凤凰池头。
本诗通过细节描写和场景描写,展现了大明宫早朝时庄严肃穆的氛围,极富艺术魅力。诗的首联选取了“报晓”和“进翠云裘”两个细节展示宫廷生活,同时为早朝酝酿气氛。“鸡人”送“晓筹”报晓,衬托出宫廷的静谧;“进”字前着一“方”字,表示宫中官员各尽其责,有条不紊。颔联和颈联正面描述早朝,通过概述和详写的结合展现场面的壮观肃穆和君王的尊贵气质。诗人以“九天阊阖”比喻帝王的住处,重笔勾勒出一幅早朝图,气势恢弘。“万国衣冠拜冕旒”一句,“冕旒”本是皇帝戴的帽子,这里代指皇帝。“万国衣冠”后着一“拜”字,通过数量上的多与少、地位上的卑与尊的对比,展示了大唐帝国的威严,极言大唐的盛世气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历史现实。如果说颔联是从大处落笔,那么颈联则是从小处着墨。大处显气势,小处见尊贵,二者互相补充,可谓珠联璧合。“日色才临仙掌动”一句,“临”字和“动”字关系密切,也衬托出帝王的尊贵。“香烟欲傍衮龙浮”一句,“香烟”与贾至诗中“衣冠身惹御炉香”一句相照应。贾至诗以歌颂皇恩为主旨,因此以“身惹御炉香”为荣;王维诗以展现帝王的尊贵为主旨,所以用“欲傍”表达攀附之意。在本联中,诗人用仙掌遮日、香烟缭绕等意象展示了宫廷特有的尊贵华丽的气氛。尾联两句照应贾至诗中“共沐恩波凤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的诗句。贾至时任中书舍人,负责为皇帝起草文书,所以他自称“朝朝染翰侍君王”。王维则在这里说“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退朝后,皇帝经常会下达诏令,所以贾至就会到凤池用五色纸起草诏书。“佩声”,指身上佩戴的饰物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声,此处代指贾至。本诗作为和诗,未和贾诗之韵而和其意,全诗涉及早朝前、早朝时、早朝后三个阶段,极言大明宫早朝的庄重气氛和天子的尊贵与威严,同时也暗示了贾至颇受重用。诗境壮阔浩大、雍容华贵,展示出了诗人极高的文学才华。
积雨辋川庄作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空林里久雨后炊烟徐徐升起,蒸饭烧菜给东边田间人送去。
漠漠的水田上空低飞着白鹭,密密的树林中黄莺婉转欢啼。
山中养性看木槿开花悟禅理,松下斋戒采折露葵用来佐餐。
我已归隐山林完全与世无争,世上人为什么还要对我猜疑?
本诗为田园诗的代表作。诗人鲜明生动地描写了夏日过后田园湿润清幽、白鹭飞翔、黄莺啼鸣的美丽风光,也抒发了安居乡野修身养性的闲适自得的情怀。积雨,久雨。辋川庄,即辋川别墅。
首联写田家生活。诗人先写空林烟火,一个“迟”字,不仅把阴雨天的炊烟写得十分真切传神,而且透露了诗人闲散安逸的心境;再写农家早炊、饷田以至田头野餐,展现一系列人物的活动画面,使农妇田夫怡然自乐的田园生活跃然纸上。
颔联写自然景色。雪白的白鹭,金黄的黄鹂,在视觉上自有色彩浓淡的差异;白鹭飞行,黄鹂鸣啭,一则取形态,一则取声音;漠漠,形容水田广布,视野苍茫;阴阴,描状夏木茂密,境界幽深。两种景象互相映衬,互相配合,展现出画意盎然的雨后辋川。
颈联写诗人独处空山之中,幽栖松林之下,观木槿,食露葵。早已厌倦尘世喧嚣的诗人过着幽居生活,并从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对一般人来说,这种生活情调似乎过于清淡,但在厌倦尘世喧嚣的诗人看来,其中蕴含了无穷的乐趣。而这种乐趣,只有那些摒弃了心中杂念的人才能有所领悟。
尾联连用两典:一是《庄子·寓言》记载的阳子居学道归来后客人不再让座,却与之争座。说明诗人与村夫野老打成一片了。“野老”为诗人自谓。二是《列子·皇帝篇》记载:海上有人与鸥鸟亲近,互不猜疑每日有百来只与他相游。一天,他父亲要他把海鸥抓回家去,他再到海边时,鸥鸟都在天上飞舞、不肯停下。说明心术不正,就破坏了他与鸥鸟的关系。两典正反结合,抒写了诗人淡泊的心志。
全诗形象鲜明,兴味深远,词语贴切,淡雅幽寂,表现了诗人隐居山林、脱离尘俗的闲情逸致,是王维田园诗的一首代表作。
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诸葛丞相的祠堂到哪里找寻,只见锦官城外柏树巍巍森森。
日光映照石阶绿草自呈春色,黄莺隔着树叶空有好听歌声。
刘备三顾茅庐讨教天下大计,辅佐刘氏两朝竭尽老臣忠心。
谁曾料到出师未捷身先病死,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泪满衣襟。
诗题《蜀相》指三国时蜀国丞相诸葛亮。东汉建安二十六年(221年),刘备在蜀称帝,国号为汉(后人称蜀汉),以诸葛亮为丞相。
这首诗是上元元年(760年)春,杜甫刚刚弃官来到蜀地,游武侯祠时所作。诗人通过描写蜀相诸葛亮一生的功绩,表达了自己对诸葛亮的敬仰、惋惜之情,并赞扬了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这首诗集游览与咏史于一身,意味颇深。
全诗在内容上分为写景和叙事两部分,每部分各四句话。
前四句是第一部分,着力描写武侯祠堂的景色。首联两句一问一答,构成设问句式。自问自答之中,点明了祠堂的位置及四周的风貌:在相距几里地之远的锦官城外,翠柏郁郁葱葱,排列成林。第二联的两句话分别与首联中的“堂”与“柏”相应,一个“自”和“空”字,凸显出了祠堂荒凉的景象。同时这两句话也写出了祠堂无人凭吊的悲哀。
后四句叙事,是全诗的第二部分。诗人用“天下计”、“老臣心”分别写出了诸葛亮的雄才大略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国忠诚。“出师”两句则流露出诗人对诸葛亮未能实现夙愿的惋惜之情。此时的杜甫正仕途失意,虽有报效国家、拯救百姓的宏愿,无奈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一身才华终无用武之地。所以第二部分的四句话虽然字面上在写诸葛亮,实际上诗人已经把自己和诸葛亮联系起来。尾联两句既是诗人对英雄丰功伟绩的渴望,同时又是对自己壮志难酬的哀叹。
全诗以景开篇,在叙事中抒情结尾,寓情于景,情景一体,渲染出一种慷慨凄凉的氛围。
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房前屋后都是春水汪洋,只见鸥鸟天天成群飞来。
花径因无宾来不曾清扫,柴门今日才为您来而开。
远离集市做不出几样菜,家境贫寒只有老酒相待。
你若肯和邻居老翁对饮,隔墙招呼他来一道干杯。
本诗是一首叙事诗,字里行间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读来能让人从中感觉到诗人的至情至性和淳朴好客的品格。诗人曾为本诗自注:“喜崔明府相过”,这说明“客至”中的“客”,是指崔明府。崔明府的具体情况不详。另有一说,因杜甫的母亲姓崔,所以有人认为,“客”可能是他的母姓亲戚。
在第一联中,前句只用一个“皆”字,就把春天江水涨溢的景象形象地描画了出来。后句通过描写“群鸥”“日日”到来,既写明了诗人生活环境之幽静,又给诗人的生活染上了一层隐逸的色彩。群鸥,古时常作为水边隐士的伴侣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但见”,只看见之意,与群鸥相连,传达出另外一层意思:只见群鸥,却看不到其他的访客,生活也不免有些单调了。这两句以户外景色为着眼点,交代了时令、地点,刻画了诗人生活的环境。诗人在写景中,融入情感,描绘出了悠闲、安逸的江村生活。
第二联中的地点发生转移,由户外转到了庭院之中,这是因为有客而至。这一联中的两句话互相衬托,借互文的修辞手法,揭示出隐藏其中的另一层意思:庭院小路还未曾因为迎客而打扫过,今天因为你的到来才打扫;用蓬草编成的门还未曾打开,今天因为你的到来,才第一次打开。语句不但构思巧妙,而且很好地表现出了诗人对客人到来的喜悦和招待客人的诚意。同时诗人以谈话的方式来写,增强了生活气息。
在第三联中,读者仿佛看到了诗人热情待客的画面。诗人一边频频劝饮,一边因酒菜欠丰盛而说一些歉疚的话:离街市太远,买东西不方便,只能略备一些简单的菜肴;好酒买不起,只能用家中的陈酿来招待你。这些话,听起来平常,平常之中却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这段对待客场景的实写,正是诗人所着力刻画的,从中体现出宾主之间的深情厚谊。
最后一句写诗人邀邻共饮。此处写法与陶渊明的“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需要事先邀请,随意来饮,体现出质朴的人际关系带来的自然之乐。这处细节描写,不但使诗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还取得了峰回路转、别开境界的艺术效果。
野望
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
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
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西山覆盖白雪三州驻守军兵,南郊锦江上横跨一座万里桥。
海内战乱兄弟们阻隔千里外,孤身天涯悲伤流泪路途遥遥。
只能将晚年时光消磨在病中,再没有微小的贡献报答圣朝。
骑马走出郊外时时极目远望,不忍看这世道衰败山河萧条。
本诗作于上元二年(761年),诗人居住在成都浣花草堂期间。全诗主要表达了诗人感伤时局、怀念诸弟的思想感情。全诗意境壮阔深广,基调沉郁悲凉。
首联写诗人跃马出郊时所见之景,以及诗人由野望之景触发的家国和个人的情思。颔联由战乱引出诗人怀念诸弟、自伤流落之情,真情实感令人为之动容。其中“风尘”指安史之乱造成的战乱局面。正是由于这“风尘”,诗人与诸弟远隔天涯而不能相见。想到此,诗人不禁“涕泪”满面。颈联由“天涯”、“一身”引出诗人残年“多病”的凄惨状况,以及“未有涓埃答圣朝”的愧疚之意。当时诗人已年过半百,故言已入“迟暮”之年。想到自身的状况,诗人不禁叹息着说:“我现在只好将暮年交付与多病之身了,可惜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劳可以报答圣朝啊!”悲哀、无奈之情,溢于言表。颔联和颈联分别用了对偶的句式,写出了诗人忧家、忧国的心情和渴望报效朝廷的忠心。尾联点出“野望”的方式,并抒发了诗人深沉的忧思。当时西山三城重兵防戍,蜀地百姓的赋役负担尤为繁重。面对这种情况,忧国忧民的诗人产生了民不堪命、国势日衰的担忧。正是由于诗人“跨马出郊”,“极目”远望,才看到了近处的“南浦清江万里桥”,同时也看到了远处的“西山白雪三城戍”。而“三城戍”又使诗人想到了如今的战乱烽火,“万里桥”则使诗人萌生了出蜀的念头。结语二句既点明了诗人忧家、忧国的原因,同时也深化了全诗的主题。
纵观全诗,诗人从草堂“跨马”,外出郊游,本是为了遣愁解闷,但所见之景却引发了他对弟兄离别、自身飘零和国家局势的种种反思。片刻间,怀念同胞、伤感疾病、报效国家、担忧时局等情感,一下子涌上了诗人的心头,使他愁肠百结,忧心万分。从这首诗中,我们也可以更深刻地体会到杜甫终生不渝的“忧国忧民”之情。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剑外忽然传来消息收回蓟北,初听到惊喜的热泪流满衣裳。
回头再看妻儿愁颜哪里还有,胡乱地卷起诗书高兴得发狂。
白天放声高歌还要开怀畅饮,春天美景正好和我作伴还乡。
即刻乘船从巴峡穿越过巫峡,顺流而下转过襄阳回到洛阳。
本诗是诗人寓居梓州时听说官军收复河南河北狂喜而作,诗人通过描写自身的神态、动作和心理,鲜明真切地表达了他无限喜悦兴奋的心情。官军,指唐朝军队。
全诗通篇表现一“喜”字,抒写了诗人忽闻叛乱已平的捷报,急于奔回老家的喜悦情景。起句来势迅猛,恰切地表现了捷报的突然。“剑外”,即剑门关(剑阁)以南地区的蜀中(今属四川)地区,是诗人的所在之处。“蓟北”,唐时的幽、蓟二州一带(今河北北部),是安史叛军的老巢。由于安史之乱,诗人多年漂泊“剑外”,欲回故乡而不能。如今“忽传收蓟北”,真如春雷乍响,惊喜的洪流,如山洪暴发,一泻而出。次句直写诗人闻知喜讯后喜极而泣的场面。“初闻”紧承“忽传”。“涕泪满衣裳”以形传神,再现了诗人“初闻”捷报的刹那所迸发出的感情波涛,逼真地表现了诗人喜极而悲、百感交集的心情。
颔联以转作承,落脚于“喜欲狂”,用“却看妻子”、“漫卷诗书”两个连续动作,表现诗人惊喜的情感洪流所涌起的更高洪峰。当诗人“涕泪满衣裳”之时,自然想到多年来同甘共苦的妻子儿女。“却看妻子”,这个动作极富意蕴,诗人似乎想向家人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无需说什么了,多年笼罩全家的愁云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家人个个笑逐颜开。家人的喜让诗人更喜——“喜欲狂”,诗人再也无心伏案了,“漫卷诗书”,与大家共享胜利的欢乐。
在颈联中,诗人就“喜欲狂”作进一步抒写,并设想自己回乡的情景。“白首”,点出诗人已到了老年。作本诗时,杜甫五十二岁,在古代已算老年人。老年人难得“放歌”,也不宜“纵酒”;如今放歌、纵酒正是“喜欲狂”的具体表现。“青春”指春季,春天已经来临,诗人在鸟语花香中与妻子儿女“作伴”,正好“还乡”。回乡有期,又怎能不“喜欲狂”!
尾联写诗人狂想展翼而飞,身在梓州,弹指之间,心已回到故乡。诗人惊喜的感情洪流于洪峰迭起之后卷起连天高潮,全诗至此结束。
登楼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繁花靠近高楼更使游客伤心,万方多难之时独自到此登临。
锦江的春色从天边飞来此地,古今变化有如玉垒山的浮云。
朝廷始终稳定如天上北极星,西山盗贼休要再来骚扰相侵。
可怜昏庸的后主还会有祠庙,日到黄昏我姑且咏唱梁甫吟。
代宗广德二年(764年)春,已是诗人客居成都第五个年头。上年正月,官军收复河南河北,平定安史之乱;十月便有吐蕃叛乱,攻陷长安,代宗奔陕州;虽然郭子仪随后复京师,乘舆反正;年底吐蕃又破松、维、保等州(在今四川北部),继而再陷剑南、西山诸州。国难当头,战乱不断,诗人感慨万千,便写下本诗。
本诗写诗人登楼远眺,想到国家多难,兵戈遍地;想到古今变化如浮云,世事无常,不禁伤心悲愤。但诗人依然相信大唐政权不会被乱军毁掉。结句慨叹当今缺少诸葛亮这样的人物,充满爱国激情。
首联点出题眼,起势不凡。“万方多难”为全篇之题眼,也是全诗写景抒情的出发点。当此万方多难之际,诗人满怀愁思,登上高楼,虽是繁花触目,却叫人更加伤心。在此联中,诗人以繁花反衬伤心,以乐景写哀情。在行文上,诗人先写见花伤心,再述万方多难的原因,因果倒装,起势突兀。
颔联紧承“登临”,写登楼所见之景。上句从空间角度开阔视野,下句就时间角度驰骋遐思,天高地迥,古往今来,形成阔大悠远、囊括宇宙的境界,饱含着诗人对祖国山河的赞美和对民族历史的追怀。这两句即景抒情,思接千载,宏丽奇幻,境界阔大。
颈联正面叙写“万方多难”的时局,也是诗人登临所想。上句“终不改”,反承第四句的“变古今”,是从去岁吐蕃陷京、代宗旋即复辟一事,明言大唐帝国气运久远;下句针对吐蕃的觊觎,诗人寄语相告:莫再徒劳无益地前来侵扰!词严义正,浩气凛然。
尾联,诗人就登楼之所见、所想,发表感慨,用语委婉而讽刺深切。后主,指蜀汉刘禅,宠信宦官,终于亡国。这里,诗人完全是借眼前古迹,慨叹刘禅任用小人而亡国,对唐代宗宠信宦官程元振、鱼朝恩以致酿成万方多难盗寇相侵的局面予以尖锐而深刻的讽刺。结句,诗人自伤寂寞,言当此万方多难之际,我只能像躬耕陇亩时的诸葛亮“好为《梁甫吟》”一样,登楼吟诗。
本诗抒写了诗人对国家灾难的深重忧思和自己报国无门的无限感伤,悲怆感人。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风急天高猿猴悲啸哀鸣,洲清沙白水鸟上下飞回。
无边无际枯叶萧萧飘落,奔腾不息长江滚滚涌来。
漂泊万里他乡悲伤秋色,年迈多病孤身独自登台。
世事艰难两鬓频生白发,穷愁潦倒因病戒酒停杯。
这首诗是杜甫于大历二年(767年)秋寄寓夔州时所作。诗人描绘了自己登高时所见的秋江之景,借此抒发了自己独自在外漂泊,孤苦无依的愁苦之情。全诗慷慨激昂、迫人心弦。本诗被称为“古今七言律诗之冠”。
前四句,诗人写登高之所见,景中含情。首联围绕夔州的特定环境,写登高所见景象。夔州向以猿多著称,峡口更以风大闻名。秋日天高气爽,这里却猎猎多风。诗人登上高处,峡中不断传来“高猿长啸”之声,使人不禁想到“空谷传响,哀转久绝”之语。诗人移动视线,由高处转向江水洲渚:在水清沙白的背景上,点缀着迎风飞翔、不住回旋的鸟群。一幅悲凉的秋景图,跃然纸上,为全诗定下了基调。首联两句,对举之中复用韵,且句中自对,增强了诗句的节奏感。如上句中“天”与“风”相对,“高”与“急”相对;下句中“沙”与“渚”相对,“白”与“清”相对。前两句一共十四个字,在诗人的精心提炼加工下,字字精妙、有力、传神,无一属虚设、赘述,不能不令人赞叹。
颔联集中描写了夔州秋天凄清肃杀、空旷辽阔的景色。诗人仰望苍茫无边、萧萧而下的木叶;俯视奔流不息、滚滚而来的江水,借景抒情,表达了自己凄苦的情怀。“无边”与“不尽”,“萧萧”与“滚滚”不仅对仗工整,而且放大了落叶、江水的阵势,不仅将枯叶飘落时窸索的声音,江水奔流时汹涌的情状描写得惟妙惟肖。这两句也暗示了时光如流水一样逝去,诗人却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的悲慨。颔联二句对仗工整,描写的景象悲凉沉郁,表达的感情真切传神,难怪会有“古今独步”的“句中化境”之美誉。从中我们也不难看出诗人诗功之深厚。
首联和颔联描写秋景却未着一个“秋”字,直到颈联,诗人才通过“万里悲秋常作客”一句,明确点出了“秋”字。诗人“独登台”,目睹眼前苍凉萧索的秋景,不禁联想到自己漂泊异乡,年老多病,孤独无助的凄惨处境,于是顿生无限悲愁。最后,诗人将这深深的悲愁“归罪于”秋,认为是这秋景使自己如此悲伤,于是说“万里悲秋”。“常作客”说明诗人常年在外漂泊,居无定所。“百年”在这里指人到暮年。颈联二句亦为工整的对仗,“雄阔高浑,实大声弘”。此外,颈联的“万里”和“百年”又分别与颔联的“无边”和“不尽”相呼应,做到了以景写情,情景交融。诗人的悲愁像不停飘落的落叶,不住奔流的江水一样,绵绵不绝。客居他乡本来就令人愁苦,何况诗人长年客居他乡。不仅如此,诗人还是人到暮年,多病缠身。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发出悲苦的感慨?
尾联,诗人转入对个人身边琐事的悲叹,与开篇天地雄浑之境,形成强烈对比。“苦恨”,甚恨,意思是愁恨很深。“潦倒”,犹言困顿衰颓,狼狈失意。“浊酒”是相对于“清酒”而言,是一种带糟的酒,类似米酒。诗人备尝生活艰辛,国难家愁,实难排遣。诗人独自登台,独饮浊酒,慢慢举起酒杯却停在嘴边:至今饮酒不断、未曾有过停杯体验的诗人,不禁为自己身心之衰感到愕然。诗人本来是兴致勃勃地“登高台”,没想到却被眼前的景色惹得愁苦万分,心情矛盾,以酒解忧。首联、颔联、颈联给人一种“飞扬震动”的感觉,而尾联突然以“软冷收之”。诗人这种写法,更使人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凄惨之情。
统观全诗,前四句为写景,后四句为抒情。首联就像一幅工笔画一样,将眼前所见的具体景物从形、声、色、态等各方面进行一一描绘;颔联则像一幅写意画,将秋天肃杀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空间;颈联从时间、空间两方面进行叙述,写出了诗人漂泊在外、病苦迟暮的悲伤;尾联写诗人白发日渐增多,疾病逐日加重,终日困顿潦倒,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艰难纷乱的世事”。通过这两句,诗人又将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怀表露了出来。
胡应麟在《诗薮》中盛赞本诗曰“旷代之作”,而本诗也的确名副其实。单从章法上分析,本诗四联,每一联均为工整的对仗。像这样“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的诗篇,少之又少。而且本诗字字精炼,“皆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如此看来,本诗的艺术成就果然高超。